最近一年以来，一场禽流感疫情正在全球范围内愈演愈烈，已经席卷了五大洲几十个国家，并在多地创下了有记录以来的历史最大规模感染记录。

据世界动物卫生组织汇总的数据显示，自去年年初以来，全球染疫或被扑杀的禽类已超过2亿只。其中，作为去年受冲击最严重的国家，仅仅美国就扑杀了5800多万只禽类，损失约6.61亿美元。

目前，这场禽流感疫情还在继续，近期蔓延到的阿根廷、危地马拉等南美国家，也相继宣布进入全国卫生紧急状态。近日，柬埔寨卫生部门也报告了两起由H5N1禽流感病毒引发的人类感染病例，其中有一例确诊病例死亡，是一名11岁的女童。

那么，禽流感病毒会出现人传人的情况吗？面对这场前所未有的禽流感疫情，我国的养禽业会受影响吗？我们又是如何预防和应对禽流感的？本期《一起来唠科》邀请广东省农业科学院动物卫生研究所的孙敏华博士，解读我国在禽流感疫情方面的防控手段和策略。

一、这次的禽流感疫情为何会如此严重？

孙敏华：要理解这次的禽流感疫情，我们先要了解禽流感病毒。

根据病毒对禽鸟的致病性高低差异，我们把禽流感分为高致病性禽流感、低致病性禽流感和非致病性禽流感。而这次流行的H5N1禽流感就属于高致病性，传染性极强。禽流感病毒主要的易感动物是禽鸟。野鸟的飞行虽然一定程度上可以监测，却完全不受控，它们感染之后会在迁徙的过程中沿途传播禽流感病毒。我们的家禽一旦接触这些野鸟，包括其分泌物和排泄物，就可能被感染。这次禽流感疫情能传播这么广，跟候鸟的迁徙关系很大，因为很难把它们和家禽完全隔离开，也就意味着无法彻底切断感染源。

此外，和人类流感病毒一样，禽流感病毒在传播过程中也可以不断重组和变异。比如，欧洲的禽流感病毒传到亚洲，有可能跟当地流行的禽流感病毒发生重配，从而实现本土化传播。其实，H5N1禽流感病毒之前在我国已经存在，并不是什么新疾病。它偶然情况下还能感染哺乳动物，比如，在西班牙发现了水貂感染，在秘鲁发现了海狮感染，英美等国也报告了狐狸、海豹、灰熊等其他动物感染的情况。

一般来说，病毒很聪明，野禽作为它的传播载体，如果一感染就会死亡，那么病毒自身就走不远，所以，很多携带禽流感病毒的野禽一般不会出现成批死亡的情况。但这次的禽流感病毒在传播过程中，在个别地区展现出了很强的致病性，比如秘鲁生态保护部门就报告了至少5.5万只野生鸟类死亡。这无疑也加深了这次疫情很严重的印象。

二、禽流感病毒会出现人传人的情况吗？

孙敏华：单纯的禽流感病毒传染人的情况，有发生的案例。这次的禽流感疫情，美国和厄瓜多尔就已报告了人类感染禽流感的病例。近日，柬埔寨卫生部门也报告了两起新增的感染病例。不过从整体来看，人类发生感染的概率其实很低。最近20年，全球加起来的感染病例也就几百例。放到全球70亿人里，它的占比是非常低的，可以归之为偶然事件。

而禽流感病毒要实现人际传播，病毒需要实现从禽流感向人流感的转变，或者说它一定要变异到拥有足够适应人际传播的能力。这个时候，虽然它的部分基因来源也许有禽流感的成分，但它其实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，就会被定义成人流感而不是禽流感了。尽管这种潜在风险是存在的，但从全球科学家几十年的工作和研究经验来说，目前它还不具备直接跨越种间屏障的变异能力。当然未来，我们无法直接预测，毕竟病毒和人类都随着环境变化而不断进化。至少截至目前，尚未出现人际传播的情况。我觉得也没有必要过度担心和过度解读。只要我们相关部门及时监测，做好技术储备，我相信人类是能够有效应对的。

三、这次禽流感疫情，国内目前的情况如何？后续影响大吗？

孙敏华：此次禽流感疫情在全球范围内影响很大，强度和广度空前。但国内目前只是零星发生，后续我觉得也不用太过紧张。在禽流感疫情防控方面，我觉得国内已经探索出一套切实可行的方案。

高致病性禽流感在我国被列为一类动物疫病（注：一类动物疫病是指对人与动物危害严重，需要采取紧急、严厉的强制预防、控制、扑灭等措施的疫病），一直以来防控意识都比较强，也建立了完整的流调监测体系。比如农业农村部，在每年的春秋流感季都会定期进行春防和秋防；包括国家禽流感参考实验室和一些专业实验室，也都会开展动物流感流行病监测和疫情诊断等等。在这些调查监测过程中，潜在的流行毒株可能很早就侦测到了，完成对它们的分离、鉴定之后，也会与现有的疫苗做一个分析比较，必要的时候还会进行交叉保护试验。如果现有疫苗的保护力很好，这个时候就不需要更换疫苗，当保护力变差的时候，农业农村部就会考虑进行疫苗更换。这次国外出现的H5N1亚型禽流感虽然有一些变化（对流感病毒而言，变是永恒的主题），但并未出现大的变异，原来的疫苗还是有一定保护能力。而且我们国家禽流感疫苗的研发能力非常强，从疫苗的研发、评估和匹配都能做到针对性更新。所以，只要我们相关部门密切关注，做好及时的跟踪，相信对我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。

四、针对禽流感疫情，我国在防控策略上与欧美国家有何不同？

孙敏华：疫情防控策略的选择，其实跟国情有关。

事实上，我们跟欧美国家的养殖环境还真不太一样。比如说在美国，基本都是大型养殖场，养殖规模很大，加上地广人稀，养殖环境相对简单，所以疫情很容易呈现点状发生的情况。因此，他们应对禽流感疫情的手段，就是一旦发现，就直接在源头上进行扑杀，切断传染源。

国内的养殖门槛相对比较低，除了养殖场，家禽散养的情况比较多。我们去到乡镇，不难发现，村里的很多父老乡亲都会养些家禽，每家数量也不多，而且可能是鸡鸭鹅混养。这些家禽密切接触，因此一旦发生高致病性的禽流感疫情，传播起来更快，更难找到传染的边界。这也决定了我们在禽流感疫情方面的防控，无法像欧美国家那样靠单纯地隔离和扑杀来阻断传染。实际上，我国人口多，对肉和蛋的需求也大，加上养殖模式复杂，我们不能简单把家禽都杀光了事，这会导致我们的肉蛋供给出现问题。

所以，在应对禽流感疫情这里，我们国家采取的是扑杀+免疫的综合防控策略。整体以预防为主，这也是国情决定的。一方面，各地动物疫病预防控制机构会持续进行疫情监测、检查、诊断，做好疫情的风险评估；另外，就是加强免疫，根据实际情况，在科学评估的基础上针对流行毒株给家禽打疫苗。我们国家采取的是强制免疫，同时对养殖场、活禽交易市场和中小养禽户开展抗体监测。未经检疫的家禽，是不允许进入市场环节的。当家禽有了足够高的抗体之后，这时候绝大多数家禽都能免受疫情影响。当然，这也不代表禽流感病毒进不来，只是因为我们免疫得当，养殖的家禽没有什么明显的症状。所以，除了政府机构组织的主动排查之外，也需要养殖户积极配合，在做好规范免疫程序的同时，如发现家禽异常死亡情况也要及时上报。

这次禽流感疫情传播得这么广，损失这么严重，可见单纯的扑杀和隔离并未起到有效的阻止作用。我们采取的这种免疫+扑杀的综合防控策略，也引起了不少国家的关注，他们也在向我们学习。（完）